殯儀館那邊的安排出了點岔子，殮葬師和化妝師都冇法按預定時間趕過來，遲小安隻能一個人給徐念擦身體穿衣服。
她定定看著徐唸的臉，徐念緊閉著雙眼，長長的睫毛覆住眼下的青黑，臉色是灰白的，傷口那麼猙獰可怖，可她的臉，依舊是好看的。
徐念從小就長得好看，小網紅肖瑤長得那麼妖眉妖眼的，在徐唸的顏值麵前也隻有透露不自信的份兒。徐唸的好看，大約就是說書人口中的，一想之美。
這麼好看的臉上，眉毛輕輕皺著，彷彿睡著了，還沉陷在某個噩夢當中。
遲小安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徐念輕蹙的眉頭，想給她抹抹平。
手指尖傳來的觸感冰冷得刺骨，遲小安輕輕地喚了一聲，“念念……”
彆難過了，你終於自由了……
眼眶酸澀地難受，遲小安卻強忍著不讓眼淚掉下來，因為他們那裡的規矩，是送葬時不能叫親友的眼淚掉在死者身上，否則亡靈感受到生者的不捨，魂魄不安，恐不肯安生地走。
門外林何還在數落羅陽，埋怨他也不安排個備用方案，至少也該多跟他商量一下，搞得要叫遲小安一個人做這種事。
羅陽也委屈，他也是看林何實在是累，從冇好意思拿這樣的小事煩他，哪知一點小事還能出這麼個岔頭子。羅陽不好跟林何犟嘴，隻辯解說徐念那個性子，肯定也不喜歡麻煩外人，更受不了陌生人碰她的，冇準這就是天意，遲小安就是徐念為自己選的送葬人。
倆大男人爭得臉紅脖子粗，遲小安拉開門出來，“好了。”
林何和羅陽張張嘴，都有些訕訕。
肖瑤抱了兩大捧的百合花來佈置好了靈堂，徐唸的葬禮簡素淡雅，四個小時候的好朋友目送著她被推進焚化爐，化作了飄向天邊的煙塵。
羅陽和肖瑤哭得稀裡嘩啦的，反倒是林何跟遲小安站在那兒一臉肅穆，林何從小就廳裡廳氣的，要不是知道他是律師，還以為這是哪個局裡的領導來慰問了。
遲小安則是情緒波動跟正常人不大一樣，加上之前在車上發作過了，到了要她激動點兒的場合，她反倒哭不出來。
徐念遺囑裡冇有給自己選擇墓地，林何把骨灰交給了遲小安處理。
遲小安抱著骨灰盒出來，看見了一個種滿了虞美人的花池子，就走過去，把骨灰一把一把的撒在了池子裡。
肖瑤張了張嘴，但看看羅陽和林何都冇有勸阻的意思，又閉上了。
遲小安撒完了骨灰，抱著膝蓋蹲在那兒看了一會兒花，林何被一通電話叫走了，肖瑤那攝影師把她撂在殯儀館門口就跑了，這大半天也冇拍到什麼有用的素材，又在殯儀館待了這小半天兒的，小網紅覺得瘮得慌，就想趁離飯點兒還有幾個小時的空檔，去當地的寺裡拜一拜。
“你陪著她去吧，她一個女孩子。”遲小安跟羅陽說。
“……你不也一個女孩子？”羅陽撓撓頭，他從冇有像其他人那樣，因為小安獨立且彪悍，就忽視她也是一個需要被保護的女孩子這一事實。
“我等下就打車回市區了，不會有什麼危險。你陪她去吧，離這兒最近的寺廟在山裡，她一個人不安全。”
“可是——”
羅陽還要囉嗦，收到遲小安一對眼刀，羅陽趕緊閉嘴，怕再婆媽，一會兒小安牙都齜出來，跟個母老虎要現形似的，多嚇人呢。
“小安姐那你自己回啊注意安全！”肖瑤拽著羅陽就跑了，遲小安當年那可是書包裡彆把菜刀，敢上徐氏建工集團生劈徐家棟的人物，一瞪眼能嚇尿那幫街上混的小屁孩兒，肖瑤還是個小太妹那會兒冇少受她小安姐的治，到現在遲小安一瞪眼，她還是本能地腿肚子轉筋。
遲小安看羅陽他們走遠了，才站起來衝門廊拐角喊了一嗓子，“出來唄。”
程宇猶猶豫豫地出來，看見遲小安，眉毛擰成了亂七八糟的一團。
“你倒還記得她喜歡什麼花……”遲小安瞥了一眼程宇捧著的一束天堂鳥，這花念念以前總是自己給自己買。
“她不是喜歡這花，她喜歡的是這個名字。天堂鳥，飛向天堂，自由自在的鳥。”
程宇走過來，把花束放在池子沿上，看著被灑在泥土裡的骨灰，歎了口氣，“這下終於自由了，飛吧，下輩子，彆再遇上我這麼冇用的男人，也彆再托生個那樣的媽了吧。”
“你有冇有喜歡過她？”遲小安已經知道當年徐念跟他是形婚，協議寫的是三年，可剛滿一年，徐念就主動提了離婚。
因為衛阿姨找到了她，連帶著，徐家棟也盯上了程宇家的企業，徐念不跟程宇離婚，建工集團就能把程家的工廠徹底打壓倒閉。
他們逼著徐念回南城，也並不像名流圈子裡傳的那樣，是想補償徐念，而是想讓她嫁個人傻錢多的糟老頭子，好走關係，幫忙標下市區CBD中心大廈的項目。
“男人的喜歡多不可靠啊……”程宇揉了一下眼睛，勉強自嘲地笑了一下，“況且現在，我要是認了，對她，對我現在那口子，都不公平吧。”
“……她喜歡過你。”遲小安呢喃著，又歎了口氣，“算了，也不重要了。”
程宇看著滿池的虞美人，沉默片刻，點了點頭，“她很好，是我不夠好，我救不了她。”
“她自己主意正，也怪不得你。何止是你，她還不是連我都騙了……”
遲小安對程宇冇什麼惡感，或許還因為他跟徐念性格類型相似，都是那種溫潤軟糯的江南小意，心思雅緻細膩的人，還會讓遲小安這樣咋呼慣了的人，下意識地軟下語氣。
程宇冇什麼立場久留於此，隻略站了站就走了。
遲小安拿了個星星瓶，裝了一點花池裡混著骨灰濕潤的泥土，擰上蓋子放進包裡，嚅囁著嘴唇想說點兒什麼，又終於還是說不出口。
其實她想徐念應該是能明白她要說什麼的——
念念，你安心睡，我該往前走了。
*